(本文完成於2015年5月，刊載於美國職籃雜誌2015年6月號)
亞里斯多德曾說：「讓你卓越的不是行為，而是習慣。」在偉大古希臘哲學家的言論裡，「習慣」是由一連串重複的「行為」所組成的。轉換到籃球場上，定義同樣的話語卻顯得簡單多了，我們只需要向鄧肯（Tim Duncan）望上一眼即可……
Dribble of Championship Glory
兩年前，五月下旬的曼菲斯，應該是參雜著些肅殺氣息的。以0比3絕對落後的灰熊隊，在主場準備迎接強敵。根據現場記者的敘述，球場的氣氛，像是在等待壞消息宣判的醫院休息室。
馬刺隊像是一群沉默的劊子手。成員們對稱地排列成兩隊，隊伍首位球員踩著同樣地腳步往籃框下邁去，其中一人上籃，另一人則負責撿下籃板球的工作。他們做過太多次如此的訓練，簡直像是司機在開車般的反射動作，或許我們可以把這樣的熱身動作看作是馬刺體系運作的縮影，用簡單的方式找到最佳狀態。
但只有一人不在此行列，是鄧肯，他正站在籃框下兀自跳躍著，然後跟通過身邊的人一一擊掌。如果錯過一次拍手的動作，鄧肯會拍拍隊友的肩膀，完成擊掌才能回到隊伍上。
如果把運球到上籃這段旅途，看成是爭取榮耀的路程，一路上，馬刺隊曾經碰到費雪（Derek Fisher）的0.4秒斃命投籃、2006年吉諾比利（Manu Ginobili）對上諾威斯基（Dirk Nowitzki）的要命犯規、2013年冠軍賽第六戰沒有守成的28秒、或者又像今年球季帕克（Tony Parker）的傷勢一樣，阻礙他們的衛冕任務。
那麼與隊友擊掌的聲響，就更像是十餘年來，鄧肯固定表現的頻率。過去隊友曾說過，鄧肯就像是一個節拍器一樣，帶著球隊前進。
為了維持最好的狀態，鄧肯改變自己的飲食，他不再攝取帶有糖類與蘇打一類的飲料。過去的隊友波文（Bruce Bowen）曾說，鄧肯以前是餐桌上食量最大的人之一，但他現在只吃麥片麵包與雞肉，甚至不碰帶有蛋黃與芥末的醬料。鄧肯不在球場上的時候，站在板凳區前的時間也比過去來的久，他說這樣可以減輕身體的負擔，維持在球場上的戰力。
就在今年季後賽開打以前，鄧肯即將屆滿39歲，有人問道他的生日願望，鄧肯說把年齡停在38歲吧，更清楚地說，他希望時間能夠往回走一些。回顧第17年季後賽的表現，老天爺似乎是聽到那個願望了。
Diamond Vision
過去幾個年頭，我們常可以看到鄧肯、帕克與吉諾比利坐在板凳區上的樣子。他們可能沒說甚麼話，就是靜靜地坐著，也有可能在打鬧，玩一些好像年輕人才喜歡的惡作劇。已經超過15年了，帕克曾說剛進球隊的時候，鄧肯不跟他交談的，到現在，吉諾比利說他們不用言語，用眼神就知道對方下一步會想做甚麼。
當然，板凳旁還站著波帕維奇（Gregg Popovich）。
自從波帕維奇接任馬刺隊總教練後，來來去去的球員們都見識過Pop的壞脾氣，鄧肯也是其中一人。波帕維奇把自己憤怒的一面形容為「塞爾維亞人化（Serbian）」。但鄧肯是受教的，對此不會有太大的反彈情緒，波帕維奇說：「如果隊上有像是羅賓森（David Robinson）與鄧肯一樣可以以身作則的人，事情執行起來就簡單多了。」
波帕維奇站在場邊的時候，會用手勢傳遞訊息。比如說要執行一個「Cross」戰術的時候，會將雙手交錯在胸前，那是一個小個球員為內線球員作掩護的動作。向下拉扯領帶的時候，意思是需要在中央地帶執行一個擋拆。如果把四個手指頭對準自己的眼睛，那就是2007年拿下冠軍時常用的戰術，把球交給禁區的鄧肯單打的手勢。
曾有人形容，波帕維奇與鄧肯是現代的奧拜克（Red Auerbach）與羅素（Bill Russell），他們的關係就像是一塊硬幣的兩面，是堅固且牢靠的。
今年三月的時候，馬刺隊在延長賽不敵尼克隊之後，波帕維奇照慣例地，興起讓鄧肯與帕克休賽一場的念頭。但最後，二人還是出現在球場，並且拿出很好的成績，鄧肯說：「我只是去避開教練的停賽令，那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戰略。」
把佈滿紅土的壘包連接起來，看起來像是一個鑽石（diamond），是棒球場的別稱，當波帕維奇不用言語傳達戰術的時候，更像是個站在寶石旁的教練。但或許，不需要用太多詞彙溝通的馬刺體系，「默契」才是最珍貴的寶物。
A Cold, Hard Fact
柯爾（Steve Kerr）的角色是多變的，曾是鄧肯四個球季的隊友，一起贏得兩次冠軍；時任太陽隊總館的時候，多次在季後賽碰到馬刺隊，看過狀態下滑的鄧肯；今年二月，他又多了一個新身分，第一年執教勇士隊的柯爾將執教西區明星隊，而鄧肯成為手下的一員。
「鄧肯是我合作過的最佳隊友之一。他在球場上展露自信，但處事又相當謙虛，能夠為隊友承擔任何批評。」柯爾說。「他（鄧肯）會在輸球回到休息室後，告訴大家是『我的錯』，但翻開數據才發現，他拿到38分、24個籃板。這當然不是你的錯，蒂米（Timmy，鄧肯名）。」
仔細觀察鄧肯的步伐，會發現他走起路來是一跛一跛的， 連波帕維奇都搞不清楚為何鄧肯還能繼續待在球場上。鄧肯的數據已經大不如前了，甚至有很多人評論，以他的成績根本不能算是明星球員。但與先發球員不同，替補的成員是由教練團評選而出，就今年的入選資格來看，也算是教練們對於此偉大球員的致意。
當鄧肯第15年出席明星賽週末活動的時候，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，他很清楚地表示，自己不喜歡球賽以外的事情。其中，有一位媒體發問，問道待在一支常勝軍中的鄧肯，20年來如何面對擾人的媒體與大眾呢？
「我沒有時間去面對他們。」鄧肯回答的時候，表情像是想表現出幽默感的樣子，但聽上去卻更像一個事實。
同樣的笑話，我們也曾聽銀黑軍團的不同人員說過。過去，波帕維奇被問道如何維持球隊競爭力的時候，他說：「每隔十年抽到一次狀元籤，然後選到一個超級巨星。」不過通常在說完的時候，波帕維奇還會補充一句：選秀的時候可別搞砸了。
過去曾以第一輪第25順位把帕克選入陣中，第二輪第57順位選進吉諾比利的布佛德（R.C. Buford），是建構起馬刺體系的重要成員，也是去年的最佳行政人員。布佛德很喜歡把一句話掛在嘴上：「說實話，我們都是為了蒂米工作的。」事實上，布佛德在鄧肯來到球隊之後，就不斷以其為中心，打造出最合適的陣容。
曾短暫駐足馬刺隊的芬利（Michael Finley）說：「說穿了，這句話是事實的成分大於玩笑話。球隊努力地圍繞蒂米做補強。當我來到球隊的時候，有人說鄧肯已經過了所謂的巔峰期，但直到現在，馬刺還是以他為中心來建立球隊。」
「很高興能為鄧肯工作」霍特（Peter Holt）曾笑著對媒體說。如果連球隊老闆都能開起這樣的玩笑，那鄧肯的重要性，已經不需要太多語句與數據來解釋了。
「Doc」 Interference
隊史首次奪冠的班底羅斯（Malik Rose）與強森（Avery Johnson）都忘不了1999年3月碰上火箭隊的比賽。不常在球隊前說話的羅賓森，在賽前繞圈打氣的時候，聲明那是一場必勝的比賽。強森在比賽開打前甚至與羅賓森坐上飛機，先行拜訪波帕維奇，並說：「羅賓森的賽前發言，應該是有史以來最激動的時刻。」
當時是縮水球季的第15場比賽，外界盛傳，如果馬刺隊再輸球，就會聘請當時球隊的轉播員瑞佛斯（Doc Rivers）來取代波帕維奇的位子。回頭看來，是馬刺體系可能瓦解的首個危機。
接著是2000年，當時瑞佛斯已經是魔術隊的總教練，而鄧肯成為自由球員。瑞佛斯告訴球團，自己有一定的把握，能把鄧肯帶到隊上，事實上，瑞佛斯差一點就成功了。
鄧肯與同為自由球員的希爾（Grant Hill）曾一同造訪奧蘭多，從現今多位球星合體的背景，更容易想見十餘年前鄧肯的猶豫不決。但最終鄧肯還是留下了，他沒有離開把「Go, Spurs, Go」加油標語改成「Stay, Tim, Stay」的球迷，沒有離開波帕維奇，也沒有離開與自己長談11個小時的羅賓森。而在未來每一次換約的時候。他都是不猶豫地在合約上簽上自己的名字。
今年，瑞佛斯依舊是攪局者。
正當人們納悶，為什麼兩支例行賽拿下60勝以上的隊伍會在首輪碰頭的時候，戰爭就已經展開了。鄧肯還是能對比賽造成巨大影響，能夠送給葛瑞芬（Blake Griffin）一記影響勝負的阻攻。能以最熟悉的方式，把球放進籃框。如果把他最有把握的出手位置與籃框連成一線，應該會得到一個近似45度的完美角度。
但「大基礎先生（Big Fundamental）」在籃下的把握性已經不若以往了。
系列第五戰，第三節還剩下7分鐘的時候，球隊叫了一次暫停。只剩鄧肯站在底線的位置看著籃框，對著籃框碎嘴幾句，繞了個圈子，又說了些話。像是從新的角度，觀看過去很熟悉的好友，但又露出一些失望的樣子，好像是在問籃框為什麼剛才的皮球沒有進到簍子裡去。
該場球賽馬刺隊贏了，但整個系列賽，聖城還是輸了。被淘汰的幾天過後，鄧肯與隊友們玩起了自己最喜愛的漆彈，傑克森（Stephen Jackson）曾說兩人為了漆彈，缺席過球隊的練球。我們還看見一張鄧肯在玩室內跳傘的照片，看不出來是一位即將年滿40歲球員會喜歡的休閒活動。
就在大家預測吉諾比利可能會選擇退休的同時，卻預計鄧肯還會回到球場，他倆說會花上一個月的時間，好好討論未來的生活。如同以往，同樣面臨續約抉擇的波帕維奇還是發表了一些引人發笑的言論，他說：「薪水還不錯，我們會考慮回來的。」
再幾個日子，答案就會揭曉。過去幾次，瑞佛斯都不曾真正破壞銀黑軍團核心的。
往常有比賽的星期日，鄧肯會在早上起床，換上一件看起來樣式差不多的衣服，開車前往場館，做些像是轉身鉤射或是罰球之類的訓練。期間，他不會跟記者說話。
下午的時候，鄧肯會回家，隨意做些甚麼，然後沿著同一條路線回到球場，一樣不會對媒體發表意見。他會經過一樣的球員甬道，進到同一間休息室，換上同樣號碼的球衣，等待下一次的上場。
若是來年，等不到他從通道中緩緩地，略帶蹣跚步伐的身影，我們會很不習慣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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